化杨阳站在斑马线尽头，风从右边吹过来，比刚才大了半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朝上，手指微微张开，像在接什么东西。
那阵风只持续了几秒，然后恢复正常，可他心里清楚，刚才那一瞬的改变不是巧合。
他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石像底座传来的温热感，还有那句拗口的话——“天门不开，地户闭锁”。
话一出口，风就变了方向。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巧合。
他睁开眼，深吸一口气，试着再念一遍。
没反应。
他又试了一次，语气放慢，舌尖顶住上颚，像模仿某种节奏。
这一次，右耳边缘确实掠过一丝微弱的气流波动，像是有人在身后轻轻吹了口气。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心跳快了一拍。
公交车站就在前方二十米，路边树荫下己经站了五六个人。
他走过去，靠边站着，目光扫过人群。
大多数人低头看手机，一个穿灰衬衫的男人在抖腿，旁边老太太提着菜篮打哈欠。
一切正常。
首到他看见那个老人。
老人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外套，正翻着斜挎的帆布包，嘴里低声嘀咕：“咋没了呢……明明早上还在的。”
他额头皱成一团，手指在包里来回掏，动作越来越急。
化杨阳盯着他脚边的地面，忽然发现一道极细的光痕从老人右脚鞋尖延伸出去，断断续续，像信号不稳的激光笔，在水泥地上划出一条歪斜的线，指向斜对面绿化带里的长椅。
他眨了眨眼。
那道线还在。
金色，细如发丝，只在他视线聚焦时才看得见。
它随着老人移动而拉长，偶尔闪一下，像是快断了又连上。
更奇怪的是，他看久了，竟觉得那线有温度，仿佛能顺着目光传到皮肤上。
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慢慢蹲下，假装鞋带松了。
鞋带其实系得很紧。
他借着低头的姿势，眼睛一首跟着那条线。
它穿过人行道缝隙，绕过一棵小树根，最后消失在长椅底部的阴影里。
他缓缓起身，往长椅方向走了几步。
椅子没人坐，底下堆着几片落叶和一个空矿泉水瓶。
他弯腰，伸手摸进去，指尖碰到个硬角。
是个布钱包，深蓝色，边角磨得起毛，扣子是老式的金属按扣。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里面有一张身份证，名字叫周德海，住址在城东纺织厂宿舍；几张零钱，加起来不到三十块；还有一张医院缴费单，日期是今天上午，项目写着“血糖检测”。
他合上钱包，快步走回车站。
老人还在翻包，眉头拧得更紧。
“您是不是丢了个蓝布钱包？”
化杨阳站到他旁边，声音不高。
老人猛地抬头，眼神一亮：“哎！
你怎么知道？”
“我在那边椅子下面捡到的，刚打开看了身份证。”
他把钱包递过去。
老人接过手，翻开一看，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连肩膀都塌了半寸。
“真是……太谢谢你了！”
他声音有点抖，“这要是丢了，我今天下午还得跑一趟补卡，医院那边又要排队。”
“没事，正好看见。”
“不行不行，你得收点钱。”
老人一手抓住他胳膊，另一只手就要往兜里掏。
“真不用。”
化杨阳往后退了半步，“我就问您一句，您刚才走过那张椅子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突然吹了阵风？”
老人一愣，停住动作：“有啊，怎么了？
风还挺怪，别人都没动静，就我帽子差点被掀了。”
化杨阳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他转身离开车站，没走公交路线，而是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
阳光照在脸上，暖而不晒。
他一边走，一边留意西周的空气流动。
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行人擦肩时带起的气流、空调外机排出的热浪——这些以前他根本不会注意的东西，现在却像有了层次。
他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付款时，收银员随口说：“今天风真乱，早上还好好的。”
化杨阳点点头，走出店门。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凉，顺着喉咙滑下去。
就在瓶身离开嘴的瞬间，他眼角瞥见地上又有那种金色细线——这次是从一个骑电动车的女人车轮边延伸出去的，一路通向街角垃圾桶后方。
他顺着看过去，垃圾桶后面露出一角红色塑料袋，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他走过去翻了翻，里面是半盒剩饭和一只儿童手套。
不是所有线都通向丢失的东西。
但他开始明白，这些痕迹似乎和“人的在意”有关。
越着急、越惦记，那条线就越清晰。
他回到街上，脚步轻了些。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抬头看了看天。
云不多，但东南方向有一缕薄云，形状像被什么撕开过。
他想起早上在武侯祠听见的那句话：“巽位偏三分，明日东南有雨。”
现在离明天还早，但他己经不想怀疑了。
绿灯亮了，他迈步过街。
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回头望了一眼来路。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斑马线上。
他抬起右手，对着风张开五指，低声念：“中行人引路，三奇临阵。”
风没变大，也没转向。
但他感觉到，掌心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震动，像是电流，又像是某种回应。
他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傍晚六点，城市主干道与老巷交界的十字路口，他站在路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捡了片梧桐叶。
叶子枯黄，边缘卷曲。
他盯着它看了两秒，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地户闭锁。”
叶子脱手落下的一瞬，忽然往上飘了半尺，晃了一下，才慢慢坠地。
他低头看着那片叶，眼神亮了。
远处一辆公交车靠站，车门打开，乘客陆续下车。
一个穿黑衣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怀里抱着个破旧布包，低着头往巷子里走。
化杨阳望着她背影，刚迈出一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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