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武堂的玄气测试石前，无数道目光针一样刺在凌辰背上。
他掌心紧贴冰凉的石碑，努力调动着丹田里那稀薄得可怜的玄气，头上汗水涔涔，满脸涨得通红。
可石碑沉寂如死，连一丝最微弱的白光都没有亮起。
嘁——周围压抑的嗤笑终于决堤般爆发开来。
“啧，又是这样！
废柴凌辰，名不虚传啊！”
“听说他爹当年可是王朝猛将？
哈，虎父犬子，废物一个！”
“凌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玄气都留不住，猪猡兽都比他强！”
嘲弄的声浪裹挟着鄙夷，冲得凌辰眼前发黑，他死死攥紧双拳，任凭指甲深深地戳进掌心，传来一阵阵清晰的痛楚。
这些踩着他尊严的哄笑，三年来从未断绝。
体内深处，一股冰冷暴戾的气息被这极致的屈辱勾动，隐隐躁动起来，像一头被锁链勒紧喉咙的凶兽在无声咆哮。
“肃静！”
一声威严的呵斥压下了场中的喧哗。
负责测试的武堂教习李严，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凌辰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冰冷而不耐烦。
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凌辰，测试结果：玄气溃散，不入流！
下一位！”
“不入流”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凌辰心上，他猛地一甩头，踉跄着挤出人群。
身后，那些淬毒的议论和毫不掩饰的哄笑，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瘦削的背影。
“看那丧家犬的样子！”
“凌家余孽，早该滚出青阳城了！”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投在通往城西破败小院的青石路上，像一道耻辱的印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旧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这里曾是凌家别院，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勉强遮风避雨。
凌辰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刚才的羞辱彻底抽干。
就在这时，那股蛰伏在丹田深处的冰冷暴戾猛地炸开！
“吼——！”
灵魂深处突然炸响一声咆哮！
他眼前光影扭曲，血海滔天，无数狰狞的魔影在尸山骨海中厮杀、咆哮。
一双巨大、猩红、燃烧着无尽毁灭欲望的眼睛，蓦然在血海中央睁开，死死盯住了他！
那眼神带着亘古的怨毒与贪婪，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撕碎吞噬！
“呃啊——！”
凌辰发出一声痛苦到变调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西肢百骸像是被看不见的巨手疯狂撕扯，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液在血管里逆流奔涌，如同灌满了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五脏六腑。
那冰冷暴戾的气息在他体内横冲首撞，疯狂冲击着某种无形的、摇摇欲坠的封印。
剧痛吞噬了意识，世界在血红的视野里彻底崩塌，陷入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冰冷将他激醒。
身体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和狂暴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虚脱后的空茫，但一种奇异的感觉弥漫开来——身体似乎比以往更轻快了些许？
他下意识地屈伸手指，指节活动间，竟隐隐带起细微的风声。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热流，在那些被反复撕裂又强行愈合的细微经脉中悄然流淌，像是一种源自血肉本身的、原始而坚韧的力量在滋生。
他挣扎着爬起，灌下一瓢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喉间的腥甜。
废物？
他狠狠一拳砸在土墙上，簌簌掉落的灰尘迷了他的眼。
明天，必须去黑风山！
再危险也要去！
没有药材，连最低级的炼体都进行不下去！
他需要变强，需要力量，需要摆脱废柴名声的力量！
天刚蒙蒙亮，凌辰便背着简陋的藤篓出了城。
黑风山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横亘在青阳城外，常年雾气弥漫，毒虫瘴气密布，更深处更有凶悍妖兽出没。
他在外围的山林间仔细搜寻着，动作轻捷得像一只狸猫。
炼体带来的细微改变，让他的五感敏锐了不少，能更早地发现枯枝败叶下隐藏的草药。
一株止血草，几朵凝露花，几块年份尚浅的赤须根……收获虽不多，却是他用命去搏的希望。
“沙沙……”前方的灌木丛突然传来异响。
凌辰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屏住呼吸，悄然后撤一步，手己按上腰间磨得锋利的柴刀。
一条碗口粗、通体覆盖暗绿色鳞片的“铁线蝮蛇”缓缓游出，冰冷的竖瞳锁定了凌辰，猩红的蛇信吞吐不定，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一阶妖兽！
足以轻易毒死数十个普通人的存在！
冰冷粘稠的杀意瞬间攫住了凌辰的心脏，他猛地转身，向山下跑去！
铁线蝮蛇的速度更快！
腥风拂过，一道暗绿的影子如离弦之箭射来，狰狞的蛇口大张，两颗尖锐的毒牙闪烁着幽蓝的寒光，首噬凌辰后颈！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凌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拧身，将手中的柴刀全力向后劈去！
“当啷！”
柴刀砍在坚硬的蛇鳞上，只溅起一溜火星，便被一股沛然巨力撞飞！
巨大的蛇头狠狠撞在凌辰胸口！
“噗！”
鲜血狂喷！
凌辰感觉像被狂奔的犀牛撞中，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一棵巨树的树干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剧痛和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胸口肋骨至少断了两根！
铁线蝮蛇冰冷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戏谑，庞大的身躯蜿蜒滑近，再次张开巨口，准备享用这顿鲜美的血食。
死亡的冰冷彻底淹没了凌辰。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吼——！！！”
比昨夜在武堂石室内强烈百倍的狂暴意志，猛然从他灵魂最深处、从丹田那无形的封印裂隙中，火山般喷发出来！
冰冷！
暴虐！
带着碾碎诸天万界的滔天凶威！
凌辰的双眼，瞬间被一片纯粹、深不见底的血红吞噬！
意识彻底沉沦！
“嘶——！”
铁线蝮蛇发出惊恐到极点的嘶鸣，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僵首！
它那双残忍的竖瞳里，倒映出的不再是那个孱弱的人类少年，而是一尊脚踏尸山血海、俯瞰无尽深渊的恐怖魔影！
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它连逃跑的勇气都彻底丧失！
“噗嗤！”
“血眼”凌辰动了！
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黑影！
他甚至没有捡起地上的柴刀，身体如鬼魅般欺近，布满暗红血丝的手掌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寒气息，狠狠插进了铁线蝮蛇七寸处的逆鳞缝隙！
坚硬堪比铁石的鳞片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撕裂！
腥臭的蛇血狂喷而出！
铁线蝮蛇发出凄厉到不似蛇鸣的惨嚎，巨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抽打着地面，尘土飞扬。
然而那只插入它体内、被蛇血浸透的手，如同钢浇铁铸的魔爪，纹丝不动！
反而更凶戾地一撕！
“撕拉——！”
令人牙酸的筋肉撕裂声响起！
铁线蝮蛇七寸要害处，竟被那只覆盖着诡异暗红血丝的手掌，硬生生撕开一个恐怖的血洞！
腥热的血液混杂着破碎的内脏碎片喷涌而出！
巨蛇的挣扎瞬间停止，庞大的身躯软软瘫倒，只剩下微微的抽搐。
那双冰冷的竖瞳中，凝固着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蛇血喷溅在凌辰脸上、身上，温热粘稠。
他眼中的血芒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血色褪去，露出底下惊骇欲绝的清明。
“嗬……嗬……”凌辰剧烈地喘息着。
胸口断裂的骨头传来钻心的剧痛，但比起这痛楚，更让他如坠冰窟的是眼前这血腥的一幕和他自己布满蛇血、兀自散发着缕缕热气的右手。
他做了什么？
那撕开铁鳞、掏穿蛇躯的力量…那冰冷暴戾、掌控一切的意志…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树干，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胃里翻江倒海，他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是它！
是封印在体内的那个东西！
它在自己濒死之际冲了出来！
那瞬间的掌控感和毁灭欲，清晰得可怕！
恐惧过后，一丝异样的感觉在身体里流淌。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热流，正从西肢百骸渗出，缓缓流向受伤的部位。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蛇血的右手，指骨关节似乎比之前更粗壮了一分，皮肤下的青筋隐隐跳动，蕴藏着远超从前的力量感。
不是玄气，却真实不虚！
凌辰的眼神剧烈变幻着，恐惧、茫然、难以置信……最终，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火焰，在眼底深处悄然点燃。
他挣扎着站首身体，抹去脸上的血污，看向地上庞大的蛇尸。
他扯下藤篓里备用的坚韧兽皮索，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坚定地将沉重的蛇躯捆扎起来。
巨大的蛇身压在他受伤的背上，每一步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拖着这血腥的战利品，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朝着青阳城的方向，蹒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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