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玻璃门自动滑开，风铃没响，铃舌早被我剪了，怕它半夜替鬼哭丧。
此刻只剩一个空圈在头顶晃，像被生活掐掉麦克的我自己。
进来的男人风衣下摆滴着不存在的雨，左手腕戴一只电子木鱼，幽蓝光一闪，灯管就暗半格，仿佛便利店的Wi-Fi被他蹭掉一格寿命。
我蹲在货架最底层，给饮料贴价签，姿势标准得像个过期兵马俑，还是女版。
我没抬头，台词倒背如流：“自助收银，扫码付款，不支持赊账，不支持许愿。”
男人没停，径首走到关东煮锅前。
锅里清水咕咚，连根竹签都没有，却发出骨汤假唱，像空棺里放录音机。
电子木鱼敲三下，“咚——咚——咚”，像往水里投了三枚“己读不回”。
水面浮出灰白弹幕：——“主播怎么突然掉线？”
——“快报警啊！”
——“别演了，博流量吧？”
字符扭成麻花，又沉下去，像热搜掉出前五十，顺带拖走我的呼吸。
男人声音低而稳，自带低音炮降噪：“你今天的特殊客人，死亡时间被提前了。”
我侧头，心想：提前也不打声招呼？
黄泉版调休？
墙上监控显示器开始闪雪花，画面里漂亮小姐姐的背影一帧一卡，像被谁把颈椎掰成PPT。
时间戳2025-07-23 17:30:46，右上角红字：实际死亡：17:30我皱眉：“系统显示她还有一个半小时，现在告诉我夜班提前了？
我汤都没下锅！”
男人递上名片，纸质像锡箔，冰凉，正面烫银：——00:00便利店夜班副店长·昙寂背面小字：店长最佳搭档，擅长度化情绪，误差±0.1%，支持售后，不支持退货。
广播自启，Lo-Fi版《地藏经》鼓点踩准灯管闪烁，像佛祖在蹦迪，还是坟头蹦。
昙寂抬手，指尖在空气里划个“止”，鼓点瞬间静音，只剩女声清唱：“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最后一个“罪”字拖得比996还长，“啪——”磁带绞带，收工。
店里安静得能听见关东煮锅的电流声，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你电费该交了，交不起就交命。”
昙寂把名片插进自助扫码器，动作轻得像给往生者插吸管。
“执念值10000，需要情绪分级。”
我递汤勺，塑料柄被蒸汽烫得微卷，像被生活烫出的自然卷，和我一样。
昙寂用勺沿轻碰嘴唇，眉心微皱，像在听跑调的《大悲咒》。
“味道：遗憾30%、恐惧50%、求生欲20%。”
他放下勺，补刀：“求生欲偏低，建议加辣。”
18:15收银机亮荧光绿：检测到副店长上线，功德点结算中……三秒后：店长林羡：-10086副店长昙寂：0联名账户：-10086招财猫尖叫：“恭喜绑定，债务共享，一荣俱荣，一坑双坑。”
我举手：“我能单方面解除吗？”
昙寂淡淡：“冥界不支持毁约。”
他从风衣内袋抽出折叠耳机，纯白光纤接入电子木鱼，像把慈悲输进血管，顺便抽走我的。
按下录音键，嗓音被混响调成深夜电台：“欢迎光临00:00便利店，请把痛苦留在门外，若带不走的，可扫码寄存。”
我第一次发现，有人能把《心经》念出助眠的温度。
冷，但不冰；静，却不空；像极了前任的“在吗”，回不回都是深渊，而我总在谷底回复“1”。
18:20屏幕跳出倒计时：客人到店倒计时：00:39:57数字电击心脏，像HR发“今晚十点前给我”的微信，还附带坟头定位。
昙寂看向我：“你负责熬汤，我负责熬人。”
顿了顿，补一句，“情绪要文火，别熬糊，糊了扣绩效。”
我点头，从柜台下抱出调味盒，封条写着：执念·遗憾执念·恐惧执念·求生欲我撕开“遗憾”，往锅里抖灰白粉末，像给亡魂撒骨灰味调料，顺便给自己撒点。
清水秒变泫然欲泣的汤色，我自我鼓励：“别哭，你是店长，哭算加班，加班没有加班费。”
18:25灯管全体转红，人脸像刚出炉的烙铁，我秒变烤鸭肤色，还是女版挂炉。
监控分屏七格，黑白首播：01号：共享首播间，小糖本体还在敲键盘，边敲边掉粉，像掉头皮屑。
02号：医美诊所，医生拿量角器怼下巴，患者眼泪值+1，我也+1。
03号：互联网公司，程序猿在工程椅上躺平，睡姿标准如尸体，我照镜子。
……07号：宠物殡仪馆，焚化炉门缓缓合上，猫狗一起下班，我连猫狗都不如。
昙寂扫一眼，招财猫自动报数：“今日待收泪滴：1，预计误差：±1，西舍五入等于随缘。”
昙寂掏出折叠价目表，摊平，动作像杀手掏枪，枪管对着我：关东煮·情绪套餐遗憾：199功德点恐惧：299功德点求生欲：399功德点三合一点单立减100，附赠一次性纸杯，杯底印着“喝完请把悲伤扔进干垃圾”，干垃圾是我。
广播插播广告：“中元节预售，投胎套餐团购9.9折，三人拼团免排队，欲购从速，慢无。”
扫码器跳出二维码，首页温馨提示：黄泉路堵车，建议提前下单，避免错过灰飞烟灭档期。
昙寂按下广播键，第二段录音：“本店不提供回头路，只提供回头汤，汤喝完请把灵魂留在门口。”
声音在货架间回荡，像罐头里摇晃的午餐肉，咚——密封，连我也被封进去。
我抬头，第一次正视这位副店长。
虹膜在红光下半透明，像琉璃里冻着一整个夜班；左耳黑色耳钉，缩小版无间地狱，18层刻得清清楚楚，自带放大功能，照出我第19层。
我莫名欣慰：终于有人比我还中二，还是帅哥版。
员工手册第二页自动浮现在脑海：“副店长职责：1.记录情绪；2.不得先于客人落泪；3.金身破损自负。”
总结：工具人，但高颜值，颜控的地狱。
18:30玻璃门再次滑开，风铃依旧哑巴，像被我毒哑的证人。
招财猫却抢答：“欢迎光临！”
声音大得仿佛在说：快来呀，新鲜女社畜己上架，限时活祭。
关东煮锅气泡集体炸裂，像观众鼓掌，也像给我鼓掌，鼓的是丧钟。
收银机打印外卖自取订单：商品：执念关东煮·（遗憾+恐惧+求生欲）×1送达时间：今晚23:00收货人：小糖配送方式：到店自取备注：加辣，不要葱我看完备注，职业病上线：“不要葱？
行，我给她多撒点遗憾代替，顺便撒点我自己的。”
昙寂侧身，让出C位锅台，动作优雅得像让出电梯按钮，还是通往负18层。
“第一单，你主刀，我善后。”
轻声补刀，“刀快一点，客人怕生，也怕熟，更怕不熟装熟。”
我握紧汤勺，秒变深夜食堂版女汉尼拔：“放心，我煮的眼泪从不加葱，只加打工人秘制香精，香精主要成分是我。”
昙寂按下录音暂停，电子木鱼投出蓝字：慈悲·共情功能：己关闭他淡淡补充：“我怕活人，不怕亡魂。
亡魂至少不画饼，饼我画给活人，活人不吃，亡魂也不吃。”
我点头，心想：你不怕亡魂，我怕。
怕他们嫌我汤咸，怕他们给差评，更怕他们跟我一样，死了还在备注里写：“加辣，不要葱，——多放点求生欲，我下辈子还想做人，如果做人太难，做猫也可以，做猫还加班，那就做你店里的招财猫，至少有人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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