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术后第三天,情况趋于稳定,但依旧虚弱,对发病前后的记忆模糊不清,只反复念叨着“石门村……水土不好……”。
那截被切除的异常肠道标本,则静静地浸泡在标本室的福尔马林里,成了沈墨心头一块无法消散的阴翳。
他几乎翻遍了医院资料室所有关于肠道畸形的文献,却找不到任何与李铁柱病例相似的记载。
那东西不像是天生的畸形,更像是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增生”或“寄生”。
就在沈墨试图从医学角度寻求解释而一无所获时,第二例怪病,以一种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撞进了平水县立医院。
患者名叫王老五,同样是石门村人,被同村人用板车拉来时,己是气息奄奄。
他的左胸异常隆起,左侧胸廓严重变形,锁骨高高凸起,仿佛衣服底下塞了个小西瓜。
他呼吸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哮鸣音,脸色因缺氧而呈现可怕的青紫色。
“沈医生,又是石门村的!”
护士小王的语气己经带上了明显的恐惧。
沈墨的心猛地一沉。
他迅速为病人进行检查,听诊器刚贴上王老五的左胸,他的眉头就紧紧锁死。
左侧肺部的呼吸音杂乱得惊人,不仅有严重的湿罗音,还夹杂着一种……重叠的回响?
仿佛有两个肺叶在同一个胸腔里挣扎着进行气体交换。
X光片证实了沈墨最坏的猜想。
灯箱上,王老五的左侧胸腔内,赫然重叠着两个完整的左肺影像!
第二个肺叶畸胎瘤般寄生在原本肺叶的下方和后方,挤压着心脏,将纵膈推向右侧,扭曲的支气管影如同怪树的根系,盘踞在原本不属于它的领地上。
“双左肺……”放射科主任的声音干涩,“这……这怎么可能?
胚胎发育史上也绝无可能形成这种结构!”
“准备胸腔穿刺,明确性质,必要时开胸探查!”
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接连两起闻所未闻的怪病,都指向同一个源头——石门村。
这己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然而,还没等沈墨制定出详细的手术方案,王老五在病床上突然陷入狂躁,他猛地抓住正在给他测量血压的沈墨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沈墨的肉里。
他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低语,仿佛某种古老的咒诅:“医……生……我的……我的脊梁骨……在发痒……在……长……”沈墨猛地抽回手,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带着污垢的红痕,以及一道淡淡的、仿佛被什么阴寒之物侵蚀过的青黑色印记,久久不散。
一种冰冷的黏腻感顺着接触点蔓延开来,沈墨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示意护士给病人注射镇静剂。
不安如同瘟疫在医院里悄然传播。
关于石门村的流言开始在各处角落滋生——有人说那里闹瘟疫,有人说村民得罪了山神,更有人窃窃私语,说那是被诅咒之地。
就在这种恐慌氛围中,五月末,第三例,也是最为惊悚的一例患者,被送到了沈墨面前。
患者赵小栓,年仅十八岁,同样是石门村人。
他被送来时,整个人瘫软在担架上,脖颈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向前伸着,比常人长出近一半,喉结突出得吓人。
他的背部更是诡异,脊椎骨节节段分明地凸起,如同串起的算珠,将背部的皮肤撑得透明,隐约可见其下青紫色的血管。
他整个人,仿佛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向着传说中“长颈鹿”的形态拉扯、异变。
初步的X光检查结果,让所有见到的人都头皮发麻——赵小栓的颈椎和胸椎,比正常人多出了整整五节!
而且,根据入院时匆忙拍摄的旧片对比,这多出的节段,是在近期内……新长出来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墨站在院长办公室,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院长,李铁柱、王老五、赵小栓,三个患者,症状各异,但都超出了现代医学的认知范畴,而且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石门村!
我怀疑那里存在某种未知的致病源,甚至是……人为因素!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查明病因根源,否则,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院长是一位年过半百、处事圆滑的老先生,他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眉头紧锁,面露难色:“沈墨啊,你的责任心我明白。
但是,石门村……那个地方,我好像有点印象……似乎挺偏僻的,路也不好走。
现在时局又不太平,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况且,这些病例虽然奇怪,但毕竟是少数……院长!”
沈墨打断他,目光灼灼,“这己经不是少数病例的问题了!
这三种‘病’,任何一种都足以颠覆现有的医学认知!
它们同时出现在一个村子,这背后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如果我们坐视不理,万一这种‘病’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只需要三天,带上医院的介绍信,去了解一下情况,绝不贸然行动。”
院长沉默良久,看着沈墨年轻却坚定的脸庞,又想到那三份诡谲的病历,最终长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知道拦不住你。
介绍信我可以开,但你务必记住,只准调查,记录,不准采取任何可能激化矛盾或引发危险的行动!
带上些防身的物件,三天,就三天!
无论有无结果,必须按时返回!
否则,我没法向你家里人交代!”
“谢谢院长!”
沈墨郑重承诺。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天际,预示着又一场春雨。
沈墨背着一个帆布挎包,里面装着简单的医疗用品、干粮、介绍信,以及一把防身用的短刀,骑着那辆略显老旧的自行车,驶出了县城。
根据地图指引和有限的问询,石门村位于平顶山深处,需要沿着一条年久失修的土路骑行数十里,再徒步穿过一片茂密的山林。
土路泥泞不堪,自行车轮胎时常陷入泥淖,沈墨不得不频繁下车推行。
越是往山里走,周遭的环境就越是寂静,鸟鸣虫叫声都稀疏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沉闷气息。
山路两旁是遮天蔽日的古木,枝桠扭曲盘结,如同鬼怪伸出的手臂。
按照地图,骑行了近西个小时后,前方应该出现一个岔路口,通往石门村。
然而,沈墨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眼前除了茂密的灌木和陡峭的山坡,根本没有任何路的痕迹。
他掏出地图反复核对,经纬、地标都指向这里,可现实却是一片未被开发的原始山林。
“地图错了?”
沈墨心中疑窦丛生。
这张地图虽然老旧,但也是官方测绘,不该出现如此大的谬误。
他又尝试着向可能的方向探索了一段距离,荆棘划破了他的裤脚,露水打湿了他的鞋袜,依旧一无所获。
石门村,这个在地图上明确标注的村落,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疲惫和 frustration 涌上心头,沈墨靠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下,取出水壶喝了一口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那股萦绕不去的寒意。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按原路返回时,身后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墨警觉地站起身,握紧了口袋里的短刀。
灌木分开,一个穿着土黄色粗布衣服、身形佝偻的老农钻了出来。
他看起来约莫六十岁上下,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肤色是一种极不健康的蜡黄色,连眼白都泛着浑浊的黄晕。
他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眼神浑浊地打量着沈墨,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外乡人?
来这里做什么?
这深山老林的,可不是游玩的地方。”
沈墨心中一动,压下疑虑,掏出介绍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老伯,我是县立医院的医生,姓沈。
我们医院收治了几位你们石门村的病人,病情比较特殊,我来是想了解一下村里的情况,看看病源所在。”
他刻意隐去了病情的诡异之处。
老农浑浊的眼睛在介绍信上扫过,那蜡黄的脸上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神色,像是惊讶,又像是……某种了然的嘲讽?
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发出“嗬嗬”的笑声:“原来是县里来的大夫啊……稀客,稀客。
石门村就在前面,路是不太好找,跟我来吧。”
说完,他也不等沈墨回应,便转身,步履蹒跚却又异常熟悉地钻进来时的灌木丛。
沈墨犹豫了一下,想到那三个痛苦的患者,以及院长三天的期限,最终还是推着自行车,咬牙跟了上去。
所谓的“路”,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只是在荆棘和乱石中隐约可见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老农在前面沉默地带路,背影在昏暗的林间显得有几分飘忽。
沈墨注意到,沿途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叶片发黄、形态萎靡的怪异灌木,空气中开始隐隐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变质草药混合着腐朽物的苦涩气味。
越往前走,那股气味越是明显,沈墨感到自己的腹部开始隐隐作痛,一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胀闷感悄然浮现。
终于,在穿过一片格外茂密的、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黄色竹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破败、死寂的村落,静静地卧在群山环抱的洼地里。
低矮的土坯房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大多墙体斑驳,茅草屋顶长满了青苔。
村子里几乎没有声音,也看不到鸡犬,只有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表明这里尚有人烟。
而最让沈墨心惊的是,村子里偶尔走动的人影,无论是田埂上荷锄的老农,还是门口坐着择菜的妇人,无一例外,都面色蜡黄,眼珠浑浊发黄,与带路的老农如出一辙!
这哪里是一个正常的村落?
这分明是一个……大型的肝炎疫区!
强烈的职业警觉和自我保护意识让沈墨瞬间萌生退意。
他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腹部那隐隐的疼痛却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肠胃里疯狂搅动、膨胀!
剧痛来得迅猛而强烈,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视野开始模糊、旋转。
他勉强扶住身边一块冰凉的巨石,想要稳住身形,却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呃……”他痛苦地蜷缩下去,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在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刹那,他涣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村口那棵最为醒目、枝干扭曲的歪脖子老槐树。
时值春末,槐树本该绿叶繁茂。
但那棵老槐树的枝条上,却光秃秃的,不见一片叶子。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悬挂在枝头的东西—— 那是一个个约莫拳头大小、风干萎缩、呈现出暗红褐色、表面布满扭曲褶皱的物体。
它们的形态,隐约勾勒出某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如同一个个被强行摘除、缩水变形、在风中轻轻摇曳的…… 人肝。
无边的黑暗吞噬了沈墨最后的意识。
(第二回 完)后续情节预告:沈墨在村中卫生所醒来,左臂胎记离奇消失一半。
神秘的黄袍“医生”警告他勿要深究。
夜幕降临,沈墨潜入村西山谷,竟挖出数十个藏有鲜活人体器官的陶罐,其中一个里面,赫然浸泡着属于他自己的、胎记宛然的左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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