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席的竹篾硌得后背生疼，混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汗馊味和墙角霉味，陈默睁着眼盯着天花板——那上面糊着的报纸早被潮气泡得发黄，边角卷翘，还沾着几只死苍蝇。
旁边黄毛的呼噜声跟打雷似的，每一声都震得空气发颤，偶尔还夹杂着梦话：“别跑…钱是我的…妈的…又让他溜了…”陈默往旁边挪了挪，避开黄毛伸过来的胳膊，指尖碰到了凉席下的硬壳物件——是那支微型录音笔，林溪临走前塞给他的，比打火机大不了多少，藏在凉席的缝隙里，能录七个小时。
他趁着翻身的动作，悄悄摸出录音笔，按了暂停键——从下午进旧楼到现在，刀疤强的话、寸头的目标清单、黄毛提的豹哥，全录在里面了。
“呼…阿默…阿默…”寸头突然翻了个身，眼睛半睁着，首勾勾地盯着陈默。
陈默心里一紧，赶紧把录音笔塞回凉席缝，假装刚醒：“咋了？
寸头哥，半夜不睡觉，吓我一跳。”
寸头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了半天，才掉出一根烟，点燃后抽了一口，烟雾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开，呛得陈默咳嗽了两声。
“没咋，”寸头的声音哑得厉害，“就是睡不着，想琢磨琢磨明天的活儿。
你说…夜市里带孩子的家长，真能那么好骗？”
陈默心里清楚，寸头看着木讷，其实是个“老碰瓷”，他这么问，大概率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打退堂鼓。
他也坐起来，故意露出“急着赚钱”的样子：“咋不好骗？
家长眼里只有孩子，咱们找个人多的地方，假装被孩子撞了，再喊疼，他们肯定慌，一慌就容易掏钱。
再说了，强哥在这儿盯着，就算出点岔子，也有他兜着。”
寸头吐了个烟圈，点了点头：“也是。
以前我跟强哥在超市门口骗过大妈，也是趁她看孩子的时候，一撞一个准。
就是…上次骗那个学生，我心里有点不得劲。”
“学生？”
陈默心里一动，赶紧追问，“啥学生？
咋回事？”
寸头吸了口烟，眼神暗了暗：“上个月的事，一个高中生，揣着他妈给的两千块学费，在车站买水，被我撞了一下，钱全骗过来了。
后来那学生蹲在墙角哭，我看见他校服上的校徽，跟我侄子一个学校…那几天我总梦见他哭，挺不是滋味的。”
陈默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又是一个受害者，还是个高中生。
他强压着怒火，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嗨，寸头哥，你想啥呢？
咱们这行，不就是骗这些好欺负的？
要是心软，别说还债，连饭都吃不上。
你侄子要是知道你赚钱给他花，肯定高兴。”
寸头愣了一下，把烟屁股摁在地上，没说话，躺回凉席上，背对着陈默。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这些底层骗子，有的是被生活逼的，有的是被团伙裹挟，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行为都毁了别人的生活。
而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人拉出来，也让更多人不再受害。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黄毛的呼噜声瞬间停了，寸头猛地坐起来，眼神警惕：“谁？”
“是我。”
门外传来刀疤强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开门，有东西给你们。”
寸头赶紧爬起来去开门，陈默也跟着站起来，心里纳闷——都半夜了，刀疤强还来干啥？
不会是又要试探吧？
门一开，刀疤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包烟和两瓶矿泉水。
他走进来，把塑料袋扔在桌子上：“明天要去夜市踩点，给你们带点烟，路上抽。
阿默，你跟我出来一下，我再跟你说说明天的细节。”
陈默心里一紧，跟在刀疤强身后走出房间，楼道里的灯坏了，只能借着房间里透出来的光走路，脚下时不时踢到垃圾，发出“哗啦”的声响。
刀疤强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转过身，黑暗中只能看见他的轮廓：“阿默，明天踩点，你负责记人——哪些家长手里现金多，哪些带的是卡，哪些看起来不好惹，都记下来。
黄毛负责望风，寸头跟我负责找机会下手。”
“好，我记住了。”
陈默点头。
刀疤强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你刚才跟寸头聊啥呢？
我在门口听见你们说话。”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刚才的话被他听见了？
他赶紧装出“轻松”的样子：“没聊啥，就跟寸头哥聊以前的活儿，他说上次骗学生心里不得劲，我劝他别多想，咱们这行就是这样。”
刀疤强“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寸头就是心软，成不了大事。
阿默，你跟他不一样，你够狠，也够机灵，好好干，以后我不会亏待你。”
他顿了顿，又说，“明天要是能骗到钱，除了交保护费，剩下的给你多分五百，算是奖励。”
“谢谢强哥！”
陈默赶紧道谢，心里却更警惕了——刀疤强突然给好处，要么是真的想拉拢他，要么是想让他放松警惕，好进一步试探。
刀疤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楼上走：“行了，回去睡吧，明天早点起，别迟到。”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松了口气，回到房间时，黄毛己经醒了，正拿着塑料袋里的烟，拆了一包递给寸头：“强哥咋说？
明天的活儿没问题吧？”
“没问题，”陈默坐在凉席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心里的紧张，“强哥说明天阿默负责记人，咱们各司其职，要是成了，给阿默多分五百。”
黄毛撇了撇嘴：“切，又是他。
不过也好，能多分点钱就行。”
他打了个哈欠，躺回凉席上，“行了行了，赶紧睡，明天还得早起呢。”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黄毛的呼噜声慢慢响起来。
陈默靠在墙上，手里握着矿泉水瓶，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边己经泛起一丝鱼肚白，夜市的灯火早就灭了，只有远处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像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时间显示凌晨西点半。
他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明天上午十点夜市踩点，分工：陈默记人，刀疤强+寸头动手，黄毛望风；刀疤强提及上月骗高中生学费，涉案两千；豹哥保护费一万二，缺口西千。”
发送给林溪后，他删掉短信，把手机塞回口袋。
现在，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林溪那边能不能及时部署——明天的夜市，不仅要阻止刀疤强他们作案，还要收集豹哥的线索，不能出任何差错。
陈默闭上眼睛，靠在墙上，脑海里反复过着明天的流程：十点在夜市集合，从东头走到西头，记下车推着婴儿车的家长、手里拎着购物袋的夫妻、抱着孩子买玩具的老人…刀疤强肯定会找最容易下手的目标，他得在刀疤强动手前，用暗号通知林溪的人——之前约定好，要是发现目标，就假装系鞋带，连续系三次，就是“准备行动”的信号。
“吱呀——”墙角的老鼠洞传来一声轻响，一只小老鼠从洞里探出头，看了看房间里的人，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陈默看着那个老鼠洞，突然觉得自己像这只老鼠，藏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既要躲避天敌，又要寻找机会，只为了能等到天亮。
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亮，房间里的光线也渐渐清晰起来，能看清墙上的污渍和地上的垃圾。
黄毛翻了个身，嘴里又开始嘟囔梦话，寸头则睡得很沉，眉头皱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梦。
陈默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推开一条缝，清晨的凉风灌进来，带着点露水的湿气，吹散了房间里的霉味。
外面的巷子里，己经有清洁工在扫地，“沙沙”的声音传来，远处的火车站开始有了动静，隐约能听见列车进站的鸣笛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普通的一天，上班、上学、逛街；但对陈默来说，这是一场硬仗，一场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硬仗。
他握紧了拳头，心里默念：林溪，等我信号。
张桂兰老太太、那个高中生、还有明天可能受害的家长，我不会让他们再被欺骗。
房间里，黄毛的呼噜声还在响，寸头的眉头依旧皱着。
陈默转过身，走到自己的凉席边，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坚定——今天，他必须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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