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如同被精心擦拭过的蓝宝石，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将万物都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赛伦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明朗而轻快。
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脚步比昨日更加雀跃，仿佛脚下装着弹簧。
书包在他背后有节奏地拍打着，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再次踏上那条熟悉的林荫小路，斑驳的光影依旧，啼叫的小鸟依旧，连那只蜷缩在垃圾桶旁的灰猫，也依旧在同一个位置打着盹。
赛伦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个墙角。
乞丐还是昨天的姿势，仿佛一夜未曾移动过。
那只有缺口的搪瓷碗也依旧摆在那里，只是里面的硬币似乎比昨天多了一两枚，不再显得那么凄凉。
赛伦熟练地摸出硬币，重复着每日的仪式。
就在他手指微动，准备将硬币弹入碗中的瞬间，一个略显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意味的声音响起了：“小家伙，今天心情不错嘛。”
硬币“当啷”落入碗底。
赛伦准备抬起的脚步顿住了。
他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乞丐正抬着头，乱发后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看着他。
这是乞丐第一次主动跟他搭话。
“嗯？
还行吧。”
赛伦随口应道，心里有点奇怪。
乞丐用脏兮兮的手指敲了敲碗沿，发出轻微的“叩叩”声，脸上堆起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你看，今天阳光这么好，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心情一好，就觉得这一块钱……好像有点不够照亮我一整天啊。
怎么样，再贡献一块，凑个双份的喜气？”
赛伦愣住了。
他给这乞丐扔钱也有段日子了，从来都是扔完就走，像完成一个任务。
今天这乞丐不仅主动搭话，还讨价还价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乞丐，对方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与他身份不符的……精明？
“再加一块？”
赛伦挑了挑眉，没有立刻拒绝，反而升起了一丝好奇。
他觉得这事儿有点新鲜。
“可以啊，”他爽快地说，又从裤兜里摸出一枚硬币，在指尖灵活地把玩着，“不过，有条件。”
乞丐眼睛微微一亮：“什么条件？
你说。”
“说个笑话，”赛伦将硬币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把我逗笑了，这一块就是你的。
要是不好笑……”他故意拉长声音，把硬币攥回手心，“那就免谈。”
乞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显得有些为难，他搓了搓手，支支吾吾地开口：“呃……笑话啊……好，好，你让我想想……从前，有个……有个……”他“有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眉头紧锁，仿佛在脑海里拼命搜刮着库存。
赛伦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收回硬币走人，却见乞丐突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猛地一拍大腿！
“有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之前的窘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亢奋的状态，“我跟你说，小伙子，你可别小看我们这行！
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就比如昨天，有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看着人模狗样，扔了个五毛的，还一副施舍了大恩的模样！
哼，我跟你讲，看人不能看外表，得看这里，看心！”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唾沫星子开始飞溅。
“还有啊，你知道哪条街的生意最好吗？
不是商业街，是学校门口！
特别是放学的时候，那些小孩子，心肠软……当然，也有像你这样，天天一块，雷打不动的，是优质客户！
要保持！”
赛伦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听着乞丐从“行业现状”分析到“人心叵测”，又从“城市规划”扯到“气象预测对乞讨业的影响”，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窘迫？
这分明是个隐藏在市井的忽悠高手！
他被这一大堆毫无关联的废话弄得头晕眼花，最初的那么点好奇早己被烦躁取代。
“停！
停停停！”
赛伦实在忍不住了，大声打断了他，“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到那个所谓的‘笑话’？
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乞丐的夸夸其谈戛然而止。
他看着赛伦脸上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知道自己这招“废话连篇”转移注意力大法失败了。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表情突然变得无比严肃和认真，与刚才那个口沫横飞的家伙判若两人。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语气：“小伙子，看来普通的方式是无法打动你了。
既然如此，我只能向你揭示一个秘密了。”
赛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秘密？”
“没错。”
乞丐郑重地点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赛伦，“实不相瞒，我并非普通的流浪者。
我身负失传己久的家传魔法，今日与你有缘，我看你根骨奇佳，灵台清明，愿以魔法相赠，让你拥有实现一个愿望的魔力！”
“魔……魔法？”
赛伦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
这转折太过突兀，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看看乞丐那身破破烂烂的行头，又看看他那张故作高深的脸，心里的怀疑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实现愿望？
你……你没骗我？”
“千真万确！”
乞丐斩钉截铁，脸上写满了“真诚”二字，“我以……以我祖传魔法的名义起誓，绝不会欺骗你！
机会难得，错过可就没有了！”
赛伦的心开始动摇。
魔法？
愿望？
这听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情节。
可乞丐那认真的表情，那笃定的语气，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他内心深处那个渴望不平凡、渴望奇迹的角落被轻轻触动了。
他犹豫着，迟疑着，目光在乞丐和手中的硬币之间来回移动。
最终，对奇迹的憧憬压倒了对现实的判断。
他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好……好吧，我就信你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闭上了眼睛，“你要怎么做？”
乞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庄严肃穆的声调说道：“放松，感受周围的能量流动……对，就是这样……伟大的元素之灵啊，请倾听我的祈求，将祝福赐予这位少年……”赛伦紧闭着双眼，努力去“感受能量”，但除了听到乞丐那装神弄鬼的吟诵和一阵窸窸窣窣、仿佛手舞足蹈的奇怪声响外，什么特别的感觉都没有。
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依旧，远处汽车的鸣笛声依旧，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也依旧。
他心里那股不靠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怎么听都像是在瞎折腾啊！
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
只见那乞丐正背对着他，双臂胡乱地挥舞着，像是在跳某种古老的祭祀舞蹈，动作滑稽而夸张，哪里有一丝一毫施展高深魔法的样子？
分明就是在糊弄他！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噌”地窜上了赛伦的头顶。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声吼道：“喂！
你还在骗我！”
乞丐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被当场拆穿的尴尬，干笑了两声：“呃……这个……魔法需要一点时间酝酿……酝酿个鬼！”
赛伦气得脸都红了，“你根本就是在装神弄鬼！
还想骗我多给你一块钱！
亏我还差点信了你的鬼话！”
他紧紧攥着那枚硬币，转身就要走。
“等等！
小伙子，别急着走啊！”
乞丐见他要走，顿时急了，连忙上前一步，伸手似乎想拉他，又缩了回去，只能靠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你听我解释！
刚才……刚才那只是前置仪式！
真正的魔法需要心诚！
对，心诚则灵！
你看你，这么急躁，魔法怎么生效嘛？”
他围着赛伦，又开始了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表演，从“魔法原理”讲到“心性修炼”，试图再次将赛伦绕晕。
但这一次，赛伦打定了主意不再相信，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也只是用怀疑和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眼看赛伦丝毫不为所动，并且明显赶着去上课，时间紧迫，乞丐突然再次改变了策略。
他脸上的忽悠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某种预知意味的深沉。
就在赛伦气呼呼地转身迈步的刹那，乞丐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赛伦的手腕。
赛伦一惊，正要挣扎，却感觉到乞丐捉住他手腕的手掌中，传来一股奇异的、暖洋洋的温度。
那感觉并不灼热，却像一股温水流过皮肤，甚至隐隐约约，他似乎看到乞丐的指缝间有极其微弱的、如同错觉般的淡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乞丐凝视着赛伦的眼睛，语气变得异常语重心长，不再有丝毫之前的浮夸：“孩子，别生气了。
快去上课吧。
记住，今天在学校，你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如果我的话应验了，放学后，再来这里找我。”
手腕上那奇异的暖意和乞丐此刻无比认真的眼神，让赛伦满腔的怒火莫名地消散了大半。
他怔怔地看着乞丐，一时忘了反应。
那句“意想不到的收获”像一颗种子，轻轻落入了他的心田。
“……好吧。”
鬼使神差地，赛伦点了点头，“如果真有收获，我放学再来找你。”
他抽回手，那温暖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他不再多言，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重新被勾起的期待，急匆匆地向学校跑去。
乞丐站在原地，望着赛伦那红色T恤的背影迅速远去，消失在街角。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慢慢收敛，最终化为一种深邃的、意味深长的平静。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与其乞丐身份绝不相符的、仿佛洞悉了某种轨迹的复杂光芒。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种子己经播下，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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