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十月，秋老虎依旧肆虐，空气里是桂花香，甜腻腻的。
下午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玻璃，斜斜地洒在课桌上，形成一片片明暗交错的斑驳光影。
粉笔灰在光柱中无声地飞舞，为这闷热的教室增添了几分压抑的氛围。
甜腻的桂花香，还有粉笔灰呛人的味道。
两种气味混着，是最好的安眠药。
“传说上古炎帝，乃万火之主，执掌八种本源异火，其功法《九幽炎诀》有焚天煮海之威……当然，这些都是神话传说，当故事听就好……”历史老师的嘴皮子在动。
声音隔着什么东西，嗡嗡的。
林焰又做梦了，又是那片火海。
黑色的火。
不亮，不热，只有吞噬。
把光，把声音，把他的一切，全部吃掉。
灵魂被一片片剥下来，疼。
“林焰！”
一声怒吼，炸在耳边。
林焰浑身一抽，人弹了起来。
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尖叫。
全班的脑袋都扭了过来，一张张脸上全是看戏的笑。
讲台上，地中海的历史老师推了把厚眼镜，镜片后头的眼睛里烧着火。
“睡得挺香啊？
梦见考上清华北大了？
滚到后面站着去！
清醒清醒！”
“哦……”林焰吭了一声，在笑声里抱着课本挪到教室最后。
他习惯了。
爹妈死的早。
靠着一点点遗产和打工的钱活命。
没空跟同学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做梦都浪费时间。
活着，就己经耗光了所有力气。
放学铃一响，林焰第一个冲出教室。
他得在六点前赶到市中心的“乐哈哈”快餐店，那是他这个月的饭帐。
晚高峰的山城，车堵成一锅粥，霓虹灯一盏盏亮起，闪得人眼花。
这些都和他没关系。
“动作快点！
没吃饭吗！”
快餐店里，油烟味混着食物的馊味，熏的人想吐。
经理的公鸭嗓一首在耳朵边上炸。
连轴转的工作，缺觉，林焰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他端着一大盘汉堡薯条转身。
脚下不知绊了什么。
手一歪，托盘飞了出去。
哗啦——汉堡，薯条，还有几大包番茄酱，全糊在了一个女人的名牌裙子上。
“啊！
我的裙子！”
女人的尖叫能刺穿耳膜。
经理那张肥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人首接冲过来，唾沫星子喷了林焰一脸。
“你瞎啊？
啊？
这位太太的裙子多少钱你知道吗？
卖了你都赔不起！”
林焰低着头，一个劲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用？”
经理一把抢走他手里的抹布：“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钱别想要了！
现在，马上，给我滚！”
林焰整个人钉在原地，他张了张嘴，嗓子眼发干，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看着经理那张刻薄的嘴脸，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默默脱下“乐哈哈”的围裙，放在吧台上，在一堆看热闹的眼神里，走出了快餐店。
夜，把城市吞了。
林焰走在路上，兜里就剩几个钢镚，连公交车都坐不起，肚子咕噜的叫了一声。
他扯了扯嘴角，真是倒霉催的。
为了早点到家，他抄了条近路，穿过一片正在拆的旧城区。
月光被高楼切成碎片，碎光照着断墙烂瓦。
黑黢黢的影子里，好像藏着吃人的东西。
拐过一个巷子口，沉闷的撞击声和一声闷哼，让他停下了脚。
他憋住气，探出半个脑袋。
空地上，两个人影在打。
不对。
那不是打架。
一个人身上泛着青光，身形快的不见影子。
另一个被黑气裹着，每一招都往死里捅。
拍电影吗？
林焰脑子停转了。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打完了。
那个泛着青光的人胸口被黑气捅穿，晃了晃，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一个东西用力的扔向林焰这边。
叮当！
一个黑色的古怪碎片，掉在林焰脚边。
声音很脆。
那个黑气男人甩了甩手上的尸体，动作就和扔一块破布没什么两样。
他那双没有活人气的眼睛，转了过来，盯住了林焰藏身的地方。
“还有只小老鼠。”
他的声音沙沙的，像是两块砂纸在磨。
林焰全身的血都凉了。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他撒开丫子就跑，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身后的人不紧不慢的跟着。
他就是在玩。
林焰的胆子都要被吓破了。
砰！
后背一股巨力传来，林焰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挣扎的回头。
那个男人慢慢走过来，右手里，一团黑气在滚。
“看见了不该看的，算你倒霉。”
男人抬起了手，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就这样……完了？
林焰的念头开始消散。
他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死在这里。
像条狗一样。
一股邪火从骨头缝里烧出来！
就在黑气压到头顶的刹那。
轰！
一股更黑，更凶的黑色火焰，猛的从林焰身体里爆开！
黑色的火。
跟梦里的一样。
那男人脸上的玩味变成了扭曲的恐惧。
他想跑，身体却动不了。
黑火舔上了他的身子。
没有声音，没有挣扎。
一秒钟。
那个刚才还牛逼轰轰的家伙，连人带他那一身黑气，被烧得干干净净，连灰都没剩下。
力气被抽干了，剧痛烧遍全身。
林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天旋地转。
眼前彻底黑下去之前。
他看见一双破布鞋，停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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