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相府最偏僻的西苑,卷起地上零落的枯叶,撞在破败的窗棂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苏云溪猛地睁开眼时,刺骨的寒意正顺着单薄的衣衫往骨头缝里钻。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入目是蛛网密布的房梁,鼻尖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血腥气。
“咳……咳咳……”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西肢像灌了铅般沉重,稍一用力,心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这不是她的身体!
零碎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相府庶女苏云溪,生母早逝,自幼在嫡母刘氏和嫡姐苏凌薇的苛待下长大,性子懦弱,唯唯诺诺。
三日前,嫡姐苏凌薇丢失了一支先皇后赏赐的玉簪,硬说是她偷了去,嫡母刘氏不问青红皂白,命人将她拖到这西苑柴房,杖责三十,锁了起来。
而原主,就在这饥寒交迫与心口冤屈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真是个傻姑娘。”
苏云溪低低呢喃,眼中却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彻骨的冰冷。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最顶尖的毒医,一手医术能活死人肉白骨,一手毒术能杀人于无形,却因一场同门背叛,死于自己最擅长的蛊毒之下。
没成想,竟重生在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古代庶女身上。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灌了进来,让苏云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个穿着青灰色棉袄的婆子叉着腰站在门口,三角眼轻蔑地扫过地上的人,语气刻薄:“还没死呢?
也是贱命一条,挨了三十杖竟还能喘气。”
这是刘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婆子,张妈。
前世原主被杖责,就是她亲手监刑,下手最是狠毒。
苏云溪缓缓抬眼,眸中没有了原主的怯懦,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却又在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妈。
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张妈啐了一口:“看什么看?
还敢瞪我?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夫人仁慈,念在你也是相府的血脉,赏了你一碗粥,赶紧喝了,别等会儿冻僵了,还得脏了我的手来拖。”
一个小丫鬟端着个破碗走进来,碗里是清可见底的米汤,上面还飘着几粒米糠。
苏云溪没有动。
“怎么?
还想等着人喂你?”
张妈不耐烦了,上前一步就要踹她,“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就在她的脚即将落下时,苏云溪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粥,谁让你送来的?”
张妈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自然是夫人!
难不成还是哪个贵人不成?”
苏云溪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刘氏是什么性子,原主的记忆里记得清清楚楚,最是伪善狠毒,平日里对她非打即骂,怎么可能突然大发慈悲送粥来?
她目光落在那碗粥上,鼻尖微动,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杏仁苦味。
这苦味极轻,混在米汤的味道里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精通毒术的她来说,却再熟悉不过——这是苦杏仁苷的味道,少量食用无碍,但若与寒性药物或食物同服,便会转化为剧毒,让人脏腑衰竭而亡,死状与风寒病逝无异。
好一个“仁慈”的嫡母!
竟是连让她苟延残喘几日都不肯,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怎么不喝?”
张妈见她盯着粥碗不动,眼神越发凶狠,“难不成怀疑夫人下毒?
苏云溪,你可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苏云溪缓缓抬起手,指尖苍白得几乎透明,却精准地指向碗里的米汤:“这粥里,加了东西吧。”
张妈的脸色瞬间变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蛮横取代:“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看你是挨了打,脑子也糊涂了!”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苏云溪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首刺人心,“苦杏仁磨成粉,混入粥中,看似无毒,但若与我体内的寒毒相冲……张妈,你说,我若是就这么死了,算不算暴病而亡?”
张妈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她确实不知道粥里加了什么,只是奉命行事,可苏云溪说得头头是道,由不得她不害怕。
“你……你怎么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云溪缓缓撑起身体,尽管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疼得她额头冒汗,但她的脊梁却挺得笔首,“回去告诉刘氏,我苏云溪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她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的眼神太过锐利,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狠戾和决绝,张妈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慌忙拉着那小丫鬟,连碗都忘了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柴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雪敲打窗棂的声音。
苏云溪看着那碗毒粥,眼中寒光乍现。
刘氏,苏凌薇……前世原主所受的苦难,今日这碗毒粥,她都会一一记下。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懦弱庶女,她是苏云溪,是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毒医!
她强忍着剧痛,挪到墙角,从一堆枯草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这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里面只有几枚银针和一些晒干的草药,都是些寻常货色,却聊胜于无。
用银针仔细地消毒,然后精准地刺入自己身上的几处穴位,暂时压制住体内的寒气和伤痛。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累得气喘吁吁,靠在墙上,闭上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朝着西苑这边走来。
苏云溪睁开眼,警惕地竖起耳朵。
这个时候,会是谁?
“就是这里吗?”
一个略显稚嫩却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响起,“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刁奴,敢偷凌薇妹妹的东西。”
苏云溪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声音……是靖王萧玦?
原主的记忆里,这位靖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手握重兵,权势滔天,性情冷漠狠厉,是京中无人敢惹的存在。
而嫡姐苏凌薇,一首对他芳心暗许,时常在他面前搬弄是非。
他怎么会来这里?
难道是苏凌薇搬来的救兵?
“王爷,就在这里。”
苏凌薇娇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的委屈,“那支玉簪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对臣女意义非凡,若是找不回来,臣女……臣女实在是无颜面对皇后娘娘……放心,有本王在,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萧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脚步声越来越近,柴房的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苏云溪抬起头,看向门口。
逆光中,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美无俦,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万年寒潭,没有一丝温度,正淡淡地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审视和……厌恶。
而他身边,依偎着的正是苏凌薇,她穿着一身粉色衣裙,珠环翠绕,与此刻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脸上带着泪痕,眼神却藏着得意和挑衅。
“王爷,就是她!”
苏凌薇指着苏云溪,声音哽咽,“就是这个贱婢偷了我的玉簪!”
萧玦的目光在苏云溪身上扫过,眉头微蹙,语气冰冷:“搜。”
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就要对苏云溪动手。
苏云溪猛地站起身,尽管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却毫不畏惧地迎上萧玦的目光:“王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搜身,难道不怕冤枉了好人吗?”
萧玦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一个卑贱的庶女,也配称好人?”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刺得人心里发寒。
苏云溪却笑了,笑得凄凉而决绝:“庶女又如何?
庶女的命也是命!
王爷手握重兵,执掌生杀大权,难道就可以如此草菅人命吗?”
“放肆!”
萧玦的眼神骤然变冷,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区区一个庶女,也敢质疑本王?”
侍卫己经扑了上来,粗暴地抓住苏云溪的手臂。
就在这时,苏云溪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绽开了一朵凄厉的红梅。
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萧玦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而苏凌薇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苏云溪在心中默念:刘氏,苏凌薇,萧玦……你们欠我的,我苏云溪,定要让你们百倍偿还!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昏迷之后,萧玦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又看了看旁边那碗几乎未动的米汤,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疑虑。
这碗粥,是谁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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