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痒,林舟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睁开了眼。
头顶是斑驳泛黄的天花板,几道深色的水渍像蜿蜒的蛇,顺着墙角蔓延下来。
耳边是老式吊扇慢悠悠转动的“吱呀”声,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自行车铃铛响,还有一种……带着年代感的喧嚣。
“水……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林舟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提不上劲,稍微一动,胸口就闷得发慌。
“东旭!
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张憔悴却难掩清秀的脸庞凑了过来。
粗布碎花衬衫,齐耳的短发,额前还有几缕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眼眶红红的,眼底满是担忧。
这张脸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像是……“秦淮茹?”
林舟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话音刚落就愣住了。
这声音不是他的,带着点年轻男人的沙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哎!
我在呢!”
秦淮茹连忙应着,手忙脚乱地端过床头柜上的搪瓷缸,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后背,“慢点喝,刚晾好的温水。”
搪瓷缸边缘有个小小的豁口,杯身上印着的“劳动最光荣”五个字己经有些褪色。
温热的水流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干渴,林舟却更懵了——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公司加班赶项目,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种地方?
而且,秦淮茹?
贾东旭?
这不是他前几天刚刷完的老剧《情满西合院》里的角色吗?
贾东旭是主角秦淮茹的第一任丈夫,轧钢厂的工人,后来因为工伤瘫痪,年纪轻轻就没了,才让秦淮茹成了寡妇,和傻柱纠缠不清……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涌上心头,林舟猛地抬起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年轻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掌和指腹上带着厚厚的茧子,显然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迹。
这不是他那双敲了十几年键盘、指节有些变形的手!
“我……这是在哪儿?”
林舟,不,现在应该叫贾东旭了,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医院啊,东旭你忘了?”
秦淮茹放下搪瓷缸,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昨天你在厂里突然就晕倒了,可把我吓坏了,厂里的工友把你送过来的,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加上营养不良,得好好休养。”
医院……晕倒……营养不良……零碎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入脑海,属于贾东旭的人生轨迹在他眼前飞速闪过:二十岁进了轧钢厂当学徒,今年二十二岁,刚转正没多久,上个月刚和邻村的秦淮茹结了婚,小两口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算安稳。
只是贾东旭是家里的独子,母亲贾张氏向来强势,秦淮茹嫁过来后既要上班又要伺候婆婆,家里的开销全靠贾东旭在厂里的工资,日子过得紧巴巴,他自己更是省吃俭用,顿顿都是粗粮野菜,时间长了,身体自然就垮了。
而昨天,正是贾东旭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连续加班,在车间晕倒被送进医院的日子。
按照剧情,这次晕倒只是个开始,再过不久,他就会在一次操作中出工伤,彻底瘫痪在床,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消沉和贾张氏的抱怨中,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留下秦淮茹和刚出生的儿子贾梗,还有强势的婆婆,守着一个破碎的家。
想到这里,贾东旭打了个寒颤。
他前世就是个普通社畜,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过好日子,可不想刚穿越过来就走上瘫痪早逝的老路!
“东旭,你咋了?
脸色这么白?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淮茹见他半天没说话,脸色变幻不定,急得眼圈又红了。
“没事,就是有点懵。”
贾东旭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现在的时间线,然后想办法改变命运。
他看着眼前的秦淮茹,心里有些复杂。
剧里的秦淮茹温柔贤惠,却也带着那个年代女性的无奈和算计,尤其是在贾东旭死后,靠着傻柱的接济拉扯大孩子,和院里的男人关系都有些不清不楚。
但现在,她还是个刚结婚没多久的年轻媳妇,眼里的担忧是真切的,脸上的憔悴也不是装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是夫妻,要想在这个年代活下去,还得靠彼此。
“我晕了多久?
厂里……厂里那边怎么说?”
贾东旭问道,声音还有些虚弱。
“你昨天下午晕的,到现在快一天了。”
秦淮茹擦了擦眼角,“厂里的领导来看过你,让你安心养病,工资会照发七成,还给了五块钱的补助,说是医药费。
妈刚才回去做饭了,让我在这儿守着你。”
五块钱补助?
贾东旭心里默默盘算着。
六零年代的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多块,五块钱够买二十多斤粗粮,或者一家人半个月的开销了。
看来轧钢厂的福利还算不错,至少没因为他晕倒就不管不顾。
“领导没说别的?
比如我晕倒的原因?”
贾东旭追问。
他得确认厂里是不是只当他是普通的营养不良,没查出别的问题。
“就说是累着了,让你好好补补身子。”
秦淮茹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东旭,要不……咱请几天假吧?
你这身体实在不能再硬扛了。”
贾东旭正有此意。
他现在这身体状况,别说去车间干活了,就是多走几步路都发虚。
而且他得趁着养病的时间,好好规划一下未来,至少得把那个工伤的坑给避开。
“嗯,等医生看过了,我跟厂里请个长假,好好养养。”
贾东旭点点头,看着秦淮茹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微动,“你也累了吧?
要不你先趴在床边睡会儿?
我现在没事了。”
秦淮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贾东旭以前虽然不算暴躁,但也是个典型的大男人,很少会这么体贴地关心她。
她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摇摇头说:“我不困,你刚醒,再歇会儿吧,医生说你得多休息。”
贾东旭没再坚持,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现在是哪一年?
他记得贾东旭和秦淮茹是1965年结的婚,而他出工伤是在结婚后不久,大概是1966年初?
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但肯定不远了。
他必须在那之前想办法调岗,或者干脆避开那个出事的时间点。
还有贾张氏,那个强势又爱占小便宜的婆婆,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原著里贾东旭瘫痪后,贾张氏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整天指桑骂槐,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
现在他既然成了贾东旭,就得想办法搞定这个婆婆,不然家里永无宁日。
“东旭!
东旭!
你咋样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病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贾东旭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布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女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贾东旭的母亲,贾张氏。
“妈,您来了。”
秦淮茹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贾张氏却没理她,径首走到病床前,一把抓住贾东旭的手,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心疼:“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
吓死妈了!
医生咋说?
严重不严重?
厂里给赔钱了没?”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最后还是落到了“钱”上,贾东旭心里了然,这很“贾张氏”。
“妈,我没事,医生说就是累着了,营养不良,养养就好了。”
贾东旭忍着身体的不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厂里给了五块钱补助,工资也照发七成。”
“五块钱?
就给五块钱?”
贾张氏立刻拔高了声音,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我儿在厂里拼死拼活干活,累晕过去了,就给五块钱?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行,我得去找他们厂长说道说道!”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秦淮茹连忙拉住:“妈,您别去,东旭还病着呢,厂里领导也说了让东旭安心养病,这时候去闹不好。”
“我不去?
我不去他们就欺负到咱头上了!”
贾张氏甩开秦淮茹的手,瞪着眼睛说,“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们没完!”
贾东旭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是贾张氏,爱儿子是真的,但也确实爱计较、好面子,一点小事就想闹大。
要是按照原著里贾东旭的脾气,这时候估计己经跟着一起急了,甚至可能会觉得母亲是为自己好,从而和厂里产生矛盾。
但现在的贾东旭,灵魂里是活了三十多年的林舟,他很清楚,这时候去厂里闹,不仅讨不到好,反而可能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以后的工作。
“妈,您坐下,听我说。”
贾东旭拉住贾张氏的手,语气放缓,“您要是现在去找厂长,人家只会觉得咱不懂事,可能连这五块钱补助都未必能顺利拿到。
您想想,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养病,不是闹脾气。
等我养好了身体,回去好好干活,将来评个先进,涨工资,那不比这五块钱划算?”
贾张氏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在她印象里,儿子虽然老实,但性子首,受不得委屈,以前在厂里受了点气回家都会念叨半天,今天怎么突然想通了?
“可是……”贾张氏还是有些不甘心。
“没什么可是的。”
贾东旭打断她,继续说道,“再说了,我这病是营养不良闹的,根儿在咱家日子过得太省了。
您把这五块钱拿回去,买点好东西给我补补,等我好了,能挣钱了,以后咱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到时候您想买啥没有?
犯不着为这点小钱跟厂里闹僵。”
他知道贾张氏最在乎的就是家里的日子和儿子的前途,所以特意把话往这上面引。
果然,听到“日子越来越好想买啥没有”,贾张氏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你说的是真的?
养好了身体,以后能涨工资?”
贾张氏有些怀疑地问。
“当然是真的。”
贾东旭肯定地点点头,心里却在嘀咕,涨工资不一定,但至少得保证自己不瘫痪,“您想啊,我现在年轻力壮,只要身体好,好好干活,厂里领导还能看不见?
到时候评个先进,加工资是早晚的事。”
这话半真半假,但对付贾张氏足够了。
果然,贾张氏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便不再提去找厂长的事了,只是嘟囔着:“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我得让你媳妇多给你做点好吃的,把身体补回来。”
秦淮茹在一旁听着,悄悄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贾东旭一眼。
她刚才真怕婆婆冲动去找厂里闹,到时候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可能让东旭在厂里难做。
贾东旭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贾张氏说:“妈,我饿了,秦淮茹你回去把饭拿来吧,顺便把厂里给的补助带过来,放妈那儿保管。”
他故意把“放妈那儿保管”这句话说出来,就是为了让贾张氏安心。
果然,贾张氏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真切了不少,连带着看秦淮茹的眼神都顺眼了些。
“对对对,饿了吧?
我让你媳妇给你熬了小米粥,还蒸了窝窝头,都是你爱吃的。”
贾张氏连忙说道,“小秦,你快回去拿,路上小心点。”
“哎,好。”
秦淮茹应着,又叮嘱了贾东旭几句“好好休息”,才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母子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贾张氏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心里终究还是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东旭啊,以后可不能这么拼命了,身体是本钱,要是身体垮了,啥都没了。”
“我知道了妈,以后我会注意的。”
贾东旭点点头,能感受到贾张氏话语里的真切关怀,心里也暖和了些。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母亲,虽然性格有缺陷,但对儿子的心是真的。
“知道就好。”
贾张氏絮絮叨叨地开始数落,“你说你,刚结婚没多久,正是该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逞什么强?
厂里活儿那么重,你不会跟领导说说,少干点?
还有你媳妇,也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家里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让你天天吃粗粮,能不营养不良吗?”
又是熟悉的抱怨,贾东旭没有像原著里那样不耐烦地打断,而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句“妈说的是”。
他知道,贾张氏就是这样,心里有啥不痛快就得说出来,你越跟她吵,她越来劲,不如顺着她,让她把火发出来。
果然,贾张氏说了一会儿,见儿子不仅不反驳,还乖乖听着,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开始转而念叨家里的琐事,说秦淮茹虽然不太会干活,但还算勤快,就是娘家负担重,她那个弟弟秦京茹还在上学,时不时要接济一下……贾东旭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梳理信息。
看来秦京茹现在还小,许大茂骗婚的事还没发生,这倒是个可以提前规避的坑。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身体和工作,其他的事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没过多久,秦淮茹提着一个布包回来了,里面装着一个搪瓷碗和一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是黄澄澄的小米粥,还有两个窝窝头,油纸包里包着一小碟咸菜。
“快趁热吃吧,我特意多熬了会儿,粥熬得稠。”
秦淮茹把碗递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贾东旭坐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贾张氏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才递到贾东旭嘴边:“来,妈喂你。”
“妈,我自己来就行。”
贾东旭有些不习惯,想自己拿勺子。
“你刚醒,身子虚,妈喂你。”
贾张氏坚持着,眼神里满是疼爱。
贾东旭不再推辞,张嘴喝了一口粥。
小米粥熬得确实很稠,带着淡淡的米香,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己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
他喝了几口粥,又啃了小半个窝窝头,胃里终于有了点暖意,身体也感觉舒服了些。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贾张氏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既心疼又欣慰。
秦淮茹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看着母子俩,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总觉得,今天的东旭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好像成熟了,也体贴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闷葫芦一个,或者动不动就发脾气。
吃完东西,贾东旭感觉精神好了不少。
医生过来查房,检查了一下,说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一天,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叮嘱一定要注意营养,不能再劳累。
听到可以出院,贾张氏和秦淮茹都松了口气。
在医院住着不仅不方便,还要花钱,能早点回家自然是好的。
下午的时候,厂里的工会主席又来了一趟,带来了一些水果和奶粉,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让贾东旭安心养病,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厂里说。
贾东旭连忙道谢,态度诚恳,给工会主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送走工会主席,贾张氏看着那罐奶粉,眼睛都亮了:“这可是好东西!
东旭啊,你可得好好收着,回去早晚冲着喝,补身体!”
“妈,给您也喝点。”
贾东旭笑着说。
“我喝啥?
我一把老骨头了,不用补,给你喝,你好了比啥都强。”
贾张氏嘴上说着,心里却甜滋滋的,觉得儿子没白养。
秦淮茹也笑着说:“妈说得对,东旭你喝,好好补补身体。”
看着眼前母慈子孝(虽然有点勉强)的画面,贾东旭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年代,有太多的未知和危险,但至少,他现在有一个家,有需要守护的人。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管未来有多难,他都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活下去,改变贾东旭的悲剧命运,让自己和家人在这个西合院里,过上安稳悠闲的好日子。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病房,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贾东旭靠在床头,看着窗外老式的平房和远处冒着炊烟的烟囱,深深吸了一口气。
六零年代的风,带着烟火气和时代的印记,吹拂在他的脸上。
他的新生活,从这个下午,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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