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人民医院,心脏外科。
苏晚换上白大褂,将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戴上无菌帽。
镜子里的她眼神锐利、冷静,与昨夜那个在露台上眼波慵懒迷离的女人判若两人。
只有锁骨处那片被遮住的、因长期佩戴手术防护设备而有些过敏泛红的皮肤,提醒着某种真实的存在。
“苏医生,林老的术前会议五分钟后开始。”
助手在门外提醒。
“知道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私人情绪压入心底。
林老的手术极其复杂,容不得半分闪失。
她走到洗手池边,进行严格的外科刷手,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指,也让她的大脑愈发清明。
当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时,里面己经坐满了人。
科室主任、麻醉师、护士长……以及几位资深专家。
然而,她的目光在掠过主任身旁的空位时,微微一滞。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与周围穿着白大褂或便装的医生们格格不入。
他正微微侧头听着主任说话,侧脸线条冷硬,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支昂贵的钢笔。
是顾衍之。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悄悄握紧了。
“苏医生来了,快请坐。”
主任笑着介绍,“这位是顾衍之先生,代表林老家属来了解手术方案的。
顾先生,这位就是我们心外最好的医生之一,林老这次手术的主刀,苏晚医生。”
顾衍之抬眸,目光精准地落在苏晚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探寻,只有一种公式化的、略带审视的平静,仿佛昨夜露台上那个与她分享尼古丁和片刻静谧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苏医生,久仰。”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疏离的礼貌。
“顾先生。”
苏晚点头回应,声音是自己都意外的镇定。
她走到投影仪前,打开准备好的PPT,“关于林老的手术,我们的方案是基于最新的3D打印技术,构建出心脏模型进行模拟……”会议开始了。
苏晚很快进入状态,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地阐述着手术的每一个细节、可能的风险以及应对预案。
她的专业、自信和那种在领域内绝对的掌控力,让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顾衍之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苏晚。
他看着她在屏幕上指点江山的冷静侧脸,看着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惊心动魄的医学术语。
此刻的她,与昨夜那个被烈烟呛出眼泪的女人,形成了极其强烈的、令人着迷的反差。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掉落的、属于“心脏外科医生苏晚”的工作牌。
原来,那不仅仅是她的身份,更是她闪耀的战场。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
苏晚整理着资料,感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苏医生。”
顾衍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晚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顾先生还有何指教?”
顾衍之从西装内袋里,缓缓取出那张蓝色的工作牌,推到苏晚面前的桌上。
“物归原主。”
苏晚看着失而复得的工作牌,愣了一下。
“……谢谢。”
她伸手去拿,指尖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了他的手指。
微凉,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坚硬。
两人都顿了一下,随即迅速分开。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与悸动。
“苏医生昨晚的表现,和今天很不一样。”
顾衍之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
苏晚收起工作牌,脸上是职业化的微笑:“每个人都需要适当的放松,顾先生。
就像您,今天的样子也和昨晚不同。”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一丝不苟的西装。
顾衍之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带着一点磁性。
“是吗?
我以为,我们至少算是……烟友。”
“一支烟的缘分,散了就散了。”
苏晚拿起文件夹,准备离开,“顾先生请放心,林老的手术,我会全力以赴。
这与您是谁,无关。”
她转身要走,顾衍之却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开口:“苏医生误会了。
我从未怀疑过您的专业。”
他顿了顿,看着她停住的背影,“我只是在想,或许在手术之后,我们有机会……再交换一支烟?
这次,我或许可以试试你的‘凉’。”
苏晚没有回头,只是握着文件夹边缘的指节微微泛白。
“再说吧。”
她留下这三个字,挺首脊背,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男人的视线和气息。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有些失控地跳动。
她清楚地知道,顾衍之的出现,不仅仅是因为林老的病。
那个露台上的偶遇,己经像一粒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而顾衍之站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她指尖的温度。
他拿起苏晚遗忘在桌上的一支用于标记的红色水性笔,在指尖转了转,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苏晚……”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味一支烟,初入口是清凉的薄荷,而后是绵长而辛辣的回甘。
这场始于一支烟的游戏,他忽然,很想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