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裹着热浪,吹得人心烦意乱。
仁爱医院住院部楼下的"浓情"咖啡厅里,空调开得倒挺足。
冷气丝丝缕缕,却吹不散袁子默心头的燥热。
他面前坐着的,是他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卓梦洁。
今天的卓梦洁,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身名牌连衣裙,与这家咖啡厅的格调倒是相得益彰。
只是她说出的话,却像这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还带着冰雹。
"子默,我们分手吧。
"卓梦洁端起面前的蓝山咖啡,小口抿了一下,姿态优雅,语气却不带一丝波澜。
袁子默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
像是有只大号苍蝇,不,是一群大号苍蝇,在他耳边开起了演唱会。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梦洁,你……你说什么?
"卓梦洁放下咖啡杯,杯子与杯碟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在这安静的咖啡厅里,这声轻响,显得格外刺耳。
"我说,我们分手。
"卓梦洁重复了一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像是解释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什么?
"袁子默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这个问题,他其实隐隐约约韩剧到了,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出来。
"为什么?
"卓梦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袁子默,你还要我把话说得多明白?
"她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袁子默的眼睛。
"你没上进心,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刀子,不深,却足够让人感到疼痛。
袁子默的心,像是被这些小刀子,一片片地切割着。
"我……我还在实习,等我转正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乞求。
他知道这话很苍白。
实习生的工资,少得可怜。
转正,对于他们这种没有背景的医学生来说,很难很难。
"好起来?
"卓梦洁嗤笑一声。
"袁子默,你醒醒吧。
""你家什么条件,你自己不清楚吗?
""普通的工薪家庭,父母勒紧裤腰带供你读完医学院,己经很不容易了。
""你还指望他们能帮你在这寸土寸金的江城买房买车?
"袁子默的脸颊有些发烫。
卓梦洁的话,句句属实,却也句句诛心。
"我……"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至于你自己?
"卓梦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木讷,不懂浪漫,不会说话。
""除了会读点死书,你还会什么?
""就你现在这样,一个月那点实习工资,连你自己都养不活吧?
""你拿什么给我想要的生活?
"袁子默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传来一阵刺痛。
他想说,他可以努力,他可以改变。
可这些话,在卓梦洁决绝的眼神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梦洁,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袁子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三年的感情,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卓梦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袁子默,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不想我的青春,浪费在一个没有希望的人身上。
""我己经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给我稳定未来的男人,不是一个还需要我陪着一起吃苦的男孩。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子默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咖啡厅里的冷气,仿佛也变得更加刺骨。
"我明白了。
"袁子默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闷。
他不想让卓梦洁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流露出哪怕一丝的软弱。
卓梦洁似乎对袁子默的反应很满意。
她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那就这样吧。
""以后,各自安好。
"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哒、哒、哒",砸在袁子默的心上。
首到那身影消失在咖啡厅门口,袁子默才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桌上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柠檬水,苦涩地笑了笑。
真是倒霉。
刚被甩,就得准备回去继续接受医院的剥削。
他,袁子默,仁爱医院心胸外科的一名普通实习生。
拿着微薄的实习补贴,干着比牛还累的活。
每天被那些资历老的医生呼来喝去,像个孙子一样。
生活,真他娘的完蛋。
袁子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不就是失恋吗?
天塌不下来。
他拿起账单,走向收银台。
连一杯咖啡的钱,都是他几天的饭钱。
卓梦洁说得对,他确实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走出咖啡厅,外面的热浪瞬间将他包裹。
袁子默眯了眯眼,阳光有些刺眼。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心胸外科的实习生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调也是开着的,但气氛却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压抑。
副主任医师焦浩,正唾沫横飞地训斥着一个新来的实习生。
焦浩,西十来岁,地中海发型,啤酒肚高高隆起。
此人心胸狭隘,对实习生尤其苛刻,人送外号"焦扒皮"。
袁子默刚想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就被焦浩尖锐的眼神捕捉到了。
"袁子默!
"焦浩的嗓门,像是安了扩音器。
"你干什么去了?
""现在都几点了,才晃晃悠悠地回来?
""是不是觉得实习期快结束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袁子默心中一紧。
"焦主任,我……""你什么你!
"焦浩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几步走到袁子默面前,拿起他桌上的一份病历。
"看看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焦浩把病历狠狠地摔在袁子默的胸前。
"字迹潦草,跟鬼画符一样!
""这个引流管的记录,为什么不规范?
""昨天我怎么跟你们强调的?
""啊?
"袁子默低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病历。
他记得这份病历,昨天晚上他熬夜写到很晚。
关于引流管的记录,确实有一个地方,他因为太过疲惫,用了不太规范的缩写。
这确实是他的疏忽。
"对不起,焦主任,是我不仔细。
"袁子默捡起病历,诚恳地道歉。
"不仔细?
"焦浩冷笑一声。
"一句不仔细就完了?
""你知道一个小小的失误,可能会给病人带来多大的风险吗?
""你们这些实习生,就是没有责任心!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怎么当医生?
"焦浩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科室里其他医生和护士都看了过来。
袁子默的脸,臊得通红。
他知道焦浩是在小题大做,故意找茬。
但偏偏,他还真就抓住了自己的一个小辫子。
"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啊,太浮躁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说话的是科室里的"老油条"顾志强。
顾志强西十多岁,瘦高个,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但他那笑容背后,却总是藏着几分讥讽。
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在焦浩训斥实习生的时候,在旁边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想当年我们实习的时候,那可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顾志强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哪像现在这些孩子,稍微说两句就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是书呆子,不中用。
"袁子默的拳头,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悄悄握紧。
屈辱。
不甘。
愤怒。
种种情绪,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在他胸中翻腾。
刚被女友甩了,说他没出息。
现在又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被上司当众严厉斥责,被同事阴阳怪气地嘲讽。
他袁子默,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
还是说,他天生就是个倒霉蛋的命?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堵得慌,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他想大声反驳,想把这些人的虚伪面具全部撕下来。
可是,他不能。
他是实习生,是这个科室食物链的最底端。
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忍。
他只能忍。
焦浩又唾沫横飞地训斥了十几分钟,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袁子默。
"把这份病历,给我重写二十遍!
""今天下班前交给我!
""少一遍,你就等着扣实习评分吧!
"焦浩丢下这句话,背着手,踱着方步,心满意足地走了。
顾志强也冲着袁子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慢悠悠地晃回了自己的座位。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只是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焦浩的口水味,以及袁子默那无处发泄的屈辱。
袁子默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桌上那份被揉皱的病历。
重写二十遍?
这不明摆着是故意刁难吗?
他现在的心情,乱得像一团麻。
女朋友没了。
工作上又被针对。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看不到任何光亮。
难道,他这辈子,就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不!
袁子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
他不想认命!
他要改变!
他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只是,路在何方?
他一个无权无势,家境普通的实习生,拿什么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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